張修智/文 今年5月25日,楊絳先生仙逝已8周年。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于該月推出《錢鍾書楊絳親友書札》(以下簡稱《親友書札》),是獻給這位偉大的知識女性的一束馨香,也堪稱是文苑與學苑的雙料盛事,甚至可以說成為了一個文化事件。
最后一次“打掃戰(zhàn)場”
對文苑與學苑稍有涉獵的人都會知道,圍繞錢楊夫婦的書札之事曾引發(fā)兩起公案。一是錢鍾書去世后,因其生前寫給朋友李某的信出現(xiàn)在拍賣會上,楊絳向法院起訴拍賣公司與李某侵犯著作權(quán)與隱私權(quán),案件最終以法院判決拍賣公司與李某停止侵犯著作權(quán)與隱私權(quán),向楊絳賠償經(jīng)濟損失與精神損害撫慰金共20萬元而告結(jié)束。
另一起,是在大連圖書館供職的范旭侖于1995年出版《記錢鍾書先生》一書,書中發(fā)表錢鍾書信函72通,這些信件是范向錢鍾書親友搜集而來,發(fā)表前未經(jīng)錢鍾書本人同意。當時在病中的錢鍾書立刻向國家版權(quán)局投訴,國家版權(quán)局責令范及大連出版社立即將該書下架收回,連同存書全部銷毀,并在《光明日報》上公開道歉,聲明保證不再犯同樣錯誤。范承認錯誤并接受了懲罰。
這兩起公案,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這樣的印象:對于光芒萬丈而又淡泊聲名的錢鍾書楊絳夫婦而言,書札之事,非同小可,庶幾享有“老虎屁股”之威,自家人自會慎重其事,世人更不可造次。也因此,對于天下蕓蕓錢迷楊迷而言,《親友書札》的問世,簡直是橫空而來的驚喜。其情形,就有如一對一向吝嗇的夫婦,突然擺出一頓豐盛的大餐廣宴天下寒士,怎不令人喜心翻倒!筆者自信,這一比喻應不會被認為擬于不倫。
在女兒、丈夫相繼離世后,楊絳曾經(jīng)表示,自己此后的人生使命,就是“打掃戰(zhàn)場”。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比喻?!妒ソ?jīng)》中使徒保羅說:“那美好的仗我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jīng)守住了。從此以后,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如果人生是一場險惡而艱苦的戰(zhàn)斗,世間大概沒有多少人,可以比錢鍾書楊絳更有資格用“那美好的仗我打過了”來概括、總結(jié)自己的一生了。不是嗎?作為知識人,兩人不但得以在動蕩而殘酷的二十世紀的中國幸存下來,還在文明的暗夜里,給這個世界貢獻了豐贍而獨特的文化瑰寶。更難得的是,在野蠻而荒誕的歲月中,夫婦二人既沒有自污,更沒有污人,奇跡般罕見地保全了自己的人格。二人都得享高壽,楊絳更以105歲的高齡成為人瑞。
然而,打過了美好的仗,守住了所信的道,卻未必就能得到公義的冠冕。負責“打掃戰(zhàn)場”的楊絳,料會有這樣的感受。應了譽滿天下謗亦隨之這句老話,錢鍾書楊絳晚年大名加身,但也不得不面對一些負面的風評。
從學術(shù)到為人,從來不乏對錢鍾書的質(zhì)疑乃至惡評之聲。對于楊絳而言,“打掃戰(zhàn)場”的任務并不輕松,她不但要整理錢鍾書留下的浩瀚而復雜的文字,更重要的是,還要維護、捍衛(wèi)錢鍾書和她自己的形象。
收錄了錢楊親友近300通信的《親友書札》,可謂是楊絳“打掃戰(zhàn)場”的收官動作。該書前言中,信件整理者吳學昭披露,楊絳晚年親手銷毀了錢鍾書和她本人的日記以及某些親友的書信。這些留下來的信件,是她口中“看了又看,實在下不去手撕毀的親友書信”。由于自感身體衰弱、來日無多,沒有心力整理,因而她贈送給吳學昭,并授予其處理這些信件的全權(quán)。
吳學昭是錢鍾書的老師吳宓之女,稱得上錢楊二人的靈魂之交。她閱讀完全部信件后,告訴楊絳這些信件具有學術(shù)價值與歷史意義,極其珍貴,自己將在有生之年將這些信件整理翻譯出版,然后將原件全部捐贈國家博物館收藏。楊絳聽后,極表贊成,說兩人“靈犀相通”。談到這些信件的具體價值,吳學昭概括為三個方面,說它們“荷載著文化的信息、歷史的證據(jù)和人間情義”。
三聯(lián)書店關(guān)于此書的官方介紹性文字說,本書呈現(xiàn)了二人工作、生活、心境、交往、論學的狀況,為讀者呈現(xiàn)了一個更豐富立體的錢楊世界。這話誠然不錯。但筆者讀了這些信后,卻很難抑制一個強烈的印象,那就是,這本主要收錄親友寫給錢楊的信札、少量錢楊作復的內(nèi)容僅以附錄方式出現(xiàn)的書,更像是一份親友團的證詞。它所要擔負的使命,復雜而幽微,所謂呈現(xiàn)交往、論學狀況云云,只是冰山的表面一角,其證據(jù)價值才是其冰山下隱秘而宏偉的主體。
錢楊向以極度愛惜羽毛著稱,對泄露私人信件更是高度敏感,甚至不惜以霹靂手段震懾擅自發(fā)表自己信札文字的人。這些楊絳不忍毀掉的信件,自然非比尋常。她樂見這些信件被公之于眾,更顯系別有懷抱。
“歷史的證據(jù)”
在吳學昭所說的三重意義中,“歷史的證據(jù)”這一意義,無疑最醒目且耐人尋味。筆者懸揣,這些經(jīng)楊絳嚴格審視而幸存下來的“證據(jù)”擔負著多重使命。
使命之一,是向世人展現(xiàn)錢楊看重的親友團成員,用時下的話說,是一次官宣。錢楊一生,與其通信者眾?!队H友書札》中的信函作者共91人,雖然遠不能代表其看重的親友團成員的全貌,如楊絳的妹妹楊必、錢鍾書的知交徐燕謀,均沒有他們的信件被收錄進來,但大體上,這個名單反映了錢楊珍視的親友團成員的陣容。
出現(xiàn)在親友團中的一些面孔,有的令人意外,比如老舍、冰心、藍翎等。也有的面孔令人感到陌生,但與錢楊關(guān)系卻極為密切,如王岷源。他是四川人,錢鍾書的清華學弟,后留學耶魯,在哈佛工作過,妻子張祥保是出版巨擘張元濟的侄孫女,胡適是他們的證婚人,胡適離開大陸前最后一次為人證婚即是為他們。王岷源回國后在北大教授英語與俄語。他學養(yǎng)深厚,一生低調(diào)行事,述而不作,與錢楊保持了半個多世紀的友誼。每當赴美探親時,王岷源都會給錢楊寫長信談見聞、議國事。他寫給錢楊的信,量大好看,是全書的亮點之一。
與此同時,也有曾經(jīng)煊赫一時、一度與錢鍾書有過熱絡通信關(guān)系的人,沒有出現(xiàn)在《親友書札》中。比如上個世紀90年代初攪動思想文化界的何新,盡管經(jīng)賞識他的胡喬木介紹給錢鍾書并一度通信頻繁切磋學問,但何新的信無一通獲選。這應該是錢楊擇友趣味的體現(xiàn)。
使命之二,是為錢楊的個性、品格及處事風格提供可靠的證詞。比如從錢鍾書的堂妹夫許景淵、知交王岷源等人的信中可知,錢鍾書所以出任社科院副院長,確系無奈之舉,并非表面清高而內(nèi)里熱衷。李慎之曾在悼念錢鍾書的文章中說,錢出任社科院副院長一職,與向來“以官榮人”的傳統(tǒng)相反,是“以人榮官”,此語確非虛夸。錢鍾書不勝崇拜者的打擾,不分來人是外國人或中國人,避之唯恐不及。這在很多人眼里被看作是不近人情。從《親友書札》中不同人的信中可知,多年來,求見錢鍾書者確實過于浩繁,令其難以招架,并深為反感,以至于與錢楊關(guān)系甚為密切的宋淇介紹陳方正(其在香港學界非等閑之輩)拜訪錢鍾書時,也是誠惶誠恐,再三誓言下不為例。
多年前,筆者的一位同事因約稿關(guān)系與著名雜文家舒展相熟。在錢鍾書生日的那天,他得知舒要去錢家,遂請求舒帶他一起去錢家祝壽。他敲開門后,面對手捧鮮花的這位陌生年輕人,錢鍾書的臉立刻拉了下來,不客氣地說:“我過一天少一天,有什么好祝賀的,回去吧!”同事灰頭土臉地掉頭而返,深感受傷的他,從此不再摸錢鍾書的書。多年來我對同事的悲慘遭遇抱有深深的同情,認為錢鍾書未免刻薄過甚。如果同事看了《親友書札》,料會釋然許多。錢鍾書著作的德文翻譯者莫芝宜佳在給楊絳的信中透露,連芬蘭駐中國大使也吃過錢家的閉門羹。
有趣的是,一向嚴苛維護錢鍾書形象的楊絳,行至人生邊上,面對事關(guān)夫君身后名的“形象工程”,表現(xiàn)出了罕見的松弛態(tài)度。在《親友書札》中,她令人意外地收錄了錢鍾書與密友宋淇間快意品評當世文壇學界人物的內(nèi)容,坐實了錢鍾書睥睨一世的狂傲個性。盡管這一個性已為世人所風聞,但我讀了書中錢鍾書酷評葉嘉瑩的話,還是不能不對其刻薄、毒舌的程度感到吃驚?!队H友書札》中收錄信件超過10封的有7人,分別是四位中國人許景淵(10通)、宋淇(28通)、胡喬木(17通)、王岷源(17通),以及三位錢楊著作的外國譯者,包括德國人莫芝宜佳(38通)、俄國人安娜·多雷日洛娃(13通)、日本人中島碧(29通)。這7人的信件占全書信件總數(shù)的54%,可謂“歷史的證據(jù)”中的重頭戲。其中有關(guān)胡喬木的部分于細節(jié)中顯示了楊絳的倔強。
在《我們仨》一書中,楊絳曾經(jīng)詳細寫到過錢楊與胡喬木間的關(guān)系。胡與錢是清華校友,但彼此間很長時間里并無來往。1977年后,胡成為中國意識形態(tài)與文學藝術(shù)界的大統(tǒng)領(lǐng),主動找上錢鍾書,從此開始密切交往。楊絳承認,錢楊得到過胡的庇護,如她翻譯的《堂吉訶德》一書得以以繁體字出版,就全賴胡喬木的支持。在險惡無常的環(huán)境里,有這么一個巨公愿意罩著,他們選擇與其密切交往是可以理解的。錢楊對胡,也抱有感念的心理。但他們都知道,自己與胡身份懸隔,也未嘗不清楚胡的多面人格。在《我們仨》中,楊絳借朋友的口說,胡對錢楊展示的只是自己最好的一面,因此在與胡的交往中,錢楊始終保持著邊界感,總是胡主動上門,而他們二人從來不會主動上胡的門。在楊絳精心保留下來的胡喬木與錢鍾書間的通信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種距離感。
1982年,胡錢之間發(fā)生了一場公案。當時,胡喬木為自己70歲生日寫了四首七律詩,并請錢鍾書教正。不成想,錢鍾書書生氣大發(fā),對胡詩大動刀斧,有的詩改得面目全非。胡很尷尬,裱糊大匠李慎之居中溝通,最后錢給胡寫了一封云山霧罩、贈送高帽并表示收回自己的修改意見的信,此事得以畫上句號。李慎之曾撰文披露這一公案,但錢鍾書到底是如何修改胡喬木詩作的,外間并不了解。沒想到,楊絳保留了四十多年前錢鍾書修改胡詩的原稿,并樂于公諸世間,為這起公案提供了關(guān)鍵而寶貴的原始資料。至于胡的原詩與錢鍾書修改后的詩孰優(yōu)孰劣,未來想必會成為有趣的爭訟話題。
寫到李慎之,不得不提到《親友書札》中收錄的他給楊絳的一封信。他在這封寫于錢鍾書去世前一年的信中,批評錢鍾書不該為《□□詩詞選》作序(其實是作跋,李誤),理由是,“□□人品確實不好”。當時錢鍾書正住院,李叮囑楊絳不必讓錢知道此事,但建議將來錢鍾書的文集中不要收入這篇序文。吳學昭在前言中說,書信中個別不便提及的人名,用□□代替。其實,對當代詩歌稍有了解的人都會知道,此處的□□,是指原外交部副部長、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周南?!吨苣显娫~選》由齊魯書社于1997年出版,是公開出版物,因此完全沒必要隱去其名?!队H友書札》中宋淇與錢鍾書間的通信,多有酷評學界文壇中人之語,都是指名道姓,并沒享受到□□的待遇,獨有高官周南獲得了優(yōu)待,不得不說,這種做法讓筆者感到了一點兒勢利的味道。
后來,《錢鍾書集》還是收入了錢鍾書給周南詩詞集所作的這篇跋文,顯示楊絳行事確有特立獨行之風?!队H友書札》中收錄的外國友人的信,以楊絳作品的德文譯者莫芝宜佳、日文譯者中島碧所寫的篇什,令筆者印象最為深刻。三人同為女性,這兩位譯者從楊絳的作品中獲得了生存的智慧與慰藉,對楊絳抱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作為德國人,莫芝宜佳中文水平不俗,還非常幽默。日本人中島碧性情有些憂郁,交往到后來,在她心目中,楊絳已有母親般的親切。楊絳與這兩位異國女性間的友誼,溫暖而感人,也是楊絳個性魅力的展現(xiàn)。
證明個性、處事風格尚屬小道,《親友書札》還有更大的使命,那就是揭橥“歷史的證據(jù)”。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1980年11月20日,錢鍾書在日本早稻田大學文學教授懇談會上做了題為《詩可以怨》的演講。演講中,他信手拈來古今中外的例證,博學而令人信服地論述了“苦痛比快樂更能產(chǎn)生詩歌”的觀點。說到《詩經(jīng)》,他引用陳子龍的話說:“我觀于《詩》,雖頌皆刺也——時衰而思古之盛王”,并就此發(fā)揮:“頌揚過去正表示對現(xiàn)在不滿,因此,《三百篇》里有些表面上的贊歌只是骨子里的怨詩了”。
近半個世紀后,與錢鍾書心心相印的楊絳,在“打掃戰(zhàn)場”的關(guān)鍵時刻,施展“雖頌皆刺”的話語策略,來為錢鍾書的形象做最后的捍衛(wèi)。
《親友書札》的最后部分,收錄了多國政要在錢鍾書去世后寫給楊絳的唁電、信函,來信者包括時任法國總統(tǒng)希拉克、英國文化新聞體育大臣史密斯、原法國駐華公使及現(xiàn)任歐盟駐華大使郁白等人。其中希拉克在唁電中寫道:“我向這位偉人鞠躬致意,他將以他的自由創(chuàng)作、審慎思想和全球意識,為文化歷史所銘記,并成為未來時代的靈感源泉。”郁白的來信寫得更感人,中有“他如同我的靈魂之父,我為他的離去而哭。”之語。郁白同時將法國兩家最著名報紙《世界報》《解放報》刊發(fā)的悼念錢鍾書的文章轉(zhuǎn)給楊絳,其中《世界報》悼文的標題是:《錢鍾書:一位中國偉大的思想家》。這兩篇悼文被《親友書札》全文附錄在郁白的來信之下。
嚴格說來,希拉克等人難言符合“親友”的定義,將他們的唁電與信件大張旗鼓地收入《親友書札》,似乎有違名正言順之旨。那么,楊絳為何珍藏他們的唁電、信件,并委托吳學昭將之公諸世人呢?
無他,“雖頌皆刺”也!
2013年8月,也即約楊絳去世兩年半之前,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王元化晚年談話錄》一書。這是一本不大的小書,小16開本,但其中卻包含了爆炸性的內(nèi)容。書中,王元化縱論百年學界人物,關(guān)于錢鍾書,也有不短的篇幅。這是一段饒富機鋒的對話,隨著情緒的流動,王元化對錢鍾書的評價時褒時貶,似褒實貶,從“他沒有什么思想內(nèi)容,他思想內(nèi)容非常平凡”,到“他很狂,他連陳寅恪都看不起的,他是非??竦娜?rdquo;,最后游走到給錢鍾書的為人做了差評:“錢鍾書的為人大家都應該知道的。學問不等于為人。”
作為思想學術(shù)界重要人物的王元化,之所以出此狠話,也是冤有頭債有主。書中,王元化的對話者吳琦幸告訴王,他曾以王元化學生的身份向錢鍾書求教,錢在回信中表示非常欽佩王元化,但卻在給美籍華人史學家汪榮祖的信中,對王頗為不敬。在腳注中,吳琦幸摘引了錢鍾書給汪榮祖的信,錢說,當年《圍城》剛出版時,王元化曾化名撰寫文章,痛詆該書,而后來又“刻意結(jié)納”自己。錢還在信中諷刺王元化等人為“俗學陋儒,不足當通雅之目”,并高姿態(tài)地表示,自己“滄海不擇細流,有教無類,自不妨與若輩過從爾。”
盡管楊絳喜歡說“我與誰都不爭,與誰爭我都不屑”,但在捍衛(wèi)錢鍾書形象這一大是大非問題上,她眼中卻絕不揉沙子。遠來的和尚好念經(jīng)。你說錢鍾書沒有思想,世界性大報卻贈他以“思想家”之桂冠。你攻擊錢鍾書的為人不好,法國政要卻奉他為“靈魂之父”。
孰謂沒思想?頌歌來夷方。夫君文章在,光芒萬丈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所謂完美的報復,也不過如此吧。
最后,筆者要說,錢鍾書、王元化都是思想學術(shù)界的巨子,如今均墓木已拱,他們的歷史地位,青史自有公論,非筆者所能評價。本人之所以對這一部分不吝筆墨,并非出于八卦、獵奇心理,不過是想說明即便是精神界中的健者,也與我們普通人一樣,有人性的弱點,喜歡背地里說點別人的壞話,喜歡黨同伐異,甚至喜歡“爭名于朝爭利于市”。了解了他們的這一面,并沒有讓我們喪失對他們的敬意,相反,這讓我們心中的他們,變得更親切有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