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文娛/文 木刃/文?在“鳥嬛文學”興起的當下,無論是安陵容與甄嬛的對照,還是諸如七月與安生、埃萊娜與莉拉、簡慶芬與張怡靜的羈絆,愛上同一個人、成為彼此的憧憬與敵人,一邊相知相伴、一邊對立撕扯,已經(jīng)成為影視里的經(jīng)典關系組。女性更為復雜的情緒心理讓敘事更立體,也為文本增加了厚度。
《喬妍的心事》原著《大喬小喬》,也帶著鳥嬛文學的影子。但主創(chuàng)在看到當下市場里雙女主題材稀缺的同時,也探索著一個問題:雙女主,能否有新的衍變?
這個疑問,最終在電影中被具象地呈現(xiàn)出來:女孩的縹緲心事被設計成具象的事件與困境,那些潛藏在情緒里的不安與糾結(jié),具象成了具體的敵人。連同兩個女主,也跳出了相愛相殺的固有模板,姐姐和妹妹的紐帶是“同一個身份”,指向她們對自我存在性的認知和掙扎,而不再是“愛上同一個人”。
如果觀眾依舊抱著去看姐妹情感背離、翻臉互撕的心態(tài)走進影院,也許會有些預期的落空。加之電影將女人心事具象上提的處理,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深度,導致情節(jié)頗有蜻蜓點水之感,商業(yè)性與內(nèi)核的部分錯位也讓部分觀眾難以共情。
但把更具留白解讀空間的文學文本如此具象地搬向銀幕,《喬妍的心事》已用自己的方式給市場提供了一個新的可能。
創(chuàng)造具體的敵人,讓心理覺醒具象化
喬妍是誰,她的心事到底是什么?電影海報上的一句話,其實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我可以是你嗎?姐姐。
這是一種放低門檻的解讀參考,讓身份的錯位成為故事最初的切入點。一名正常出生,得到父母正常關愛的姐姐;一名本不該出生,成為家庭累贅的妹妹。相似的起點、不同的待遇,因為一場身份互換,姐妹倆走向了不同的人生。
這種命運的對比,是創(chuàng)作絕佳的素材,而該片更是強化了處理手法:相比原著中姐妹不同的姓名,電影中的姐妹甚至共用一個名字,都叫喬妍。
兩個喬妍,兩份心事,成了戲劇最初的強張力。
喬妍這個名字對應最多的,是趙麗穎飾演的妹妹。眾星捧月、風光一時無兩的妹妹,是一名大明星。電影的開篇,便是妹妹坐在影廳觀賞自己新片的場景。有美貌、有金錢、有資源,正處于事業(yè)巔峰期,這樣的喬妍,能有什么心事?
等到鏡頭一轉(zhuǎn),辛芷蕾飾演的姐姐出場,懷著孕的她穿著破舊的衣服登堂入室,對著妹妹的豪華大平層發(fā)出“沒想到你這么有錢”的感慨時,潛藏的危機也跟著到來。角色間明晃晃的眼神對視、臺詞交鋒,都已經(jīng)明示出了一份“我要把我失去的都奪回來”的威脅。
妹妹原本是個黑戶,從緬甸偷渡到了云南,與姐姐互換身份后來到了北京,打拼爭取到了現(xiàn)有的生活。論長相、論天賦,姐姐并不弱于妹妹。一定程度上,或許是妹妹”拿走了“原本屬于姐姐的一切。
而在處理姐姐的心事時,電影的前半段拋出了還不錯的鉤子。比起站在明面的妹妹,躲在暗處的姐姐是需要挖掘的。觀眾的好奇也隨著一封勒索信,隨著妹妹悄悄安裝的監(jiān)視鏡頭,一步步把姐姐的心事抽絲剝繭:丈夫欠債逃跑,沒有身份證的自己只能從緬甸偷渡,懷著孕也沒辦法給孩子上戶口,好不容易找到丈夫,綁架者一開口就是一千萬。
這非常外顯的困境,也在展示后給出了一份確鑿的答案:姐姐從沒想過奪走妹妹的一切,只想守住自己的生活。兩個喬妍,自始至終,都不是敵人。
當電影進展到這個階段,原本相互試探的姐妹倆,帶著一體兩面的命運,有了共同對抗的具象敵人:覬覦錢財?shù)脑?、唯利是圖的合伙人、以錢換性的投資商。
加之,妹妹的命運悲劇就來源于重男輕女的觀念,想靠毒針流掉二女兒的父親,沒想到這一針沒能殺死女兒,卻帶走了自己的妻子。知曉這一點后,電影后半段的記憶閃回就顯得更有意味。
小時候的妹妹為了幫助姐姐為愛私奔、逃離原生家庭,同時也為了獲取姐姐的身份證、爭取新的生活,將毒雞樅菌煮入湯里讓暴戾犯人父親沉睡,從而間接導致了父親落水逝世。這樣一份弒父,已經(jīng)暗藏了針對父權(quán)社會的控訴。
這個驚人的秘密,原來才是喬妍們最大的心事,同樣也推動著影片完成了最后一環(huán)的表達。
電影的最后,兩姐妹相互信任,一同對抗著惡男們的壓迫,姐姐終于看清了丈夫的真實面目,妹妹也終于擺脫了合伙人的操控,兩個女人奪回了姐姐剛出生的孩子,一同回到緬甸開始新的生活。
由此《喬妍的心事》突破了原著的框架,更當下、更利落,給了親密與敵對混沌的雙女主戲一份新樣貌。
被放掉的核心,被削弱的侵略性
喬妍是一個名字,是電影中具體的兩個角色,同時也是一種身份一道紐帶。它串起了兩個女性截然不同的命運,逼她們對峙,然后在逆境中突圍。只是,可惜的是,具體情節(jié)上,這份逆境難以站腳,雙方的心理上也缺乏有效的交互。
不明就里的愛、浮于表面的恨、突如其來的和解,都讓人惋惜:這對姐妹明明可以碰撞出更閃耀的火花。
回到海報上的那句話,“我可以是你嗎?姐姐”——更深去想,似乎沒能得到真正的解答。當心事一詞被各種解構(gòu)具化時,作為核心的人物本身,似乎被放掉了。
姐姐一定是嫉妒著妹妹的。在豪華浴缸里一邊泡澡一邊告訴妹妹自己特地帶了雞樅與甘蔗,其實就是暗示著妹妹當年困頓的處境。趁著妹妹不在,明明已經(jīng)懷孕的姐姐偷偷試穿著那些昂貴的衣服,卻怎么也穿不進去。鏡頭直白地對準她隆起的大肚子。命運的窘迫直面而來。
但妹妹喬妍真的想成為姐姐嗎?
雖說看似光鮮的妹妹,似乎也向往著姐姐的敢愛敢恨,但這一點難以用具體的情節(jié)去佐證。相比于姐姐的明確與篤定,作為主角,妹妹的形象其實透著一層朦朧:觀眾似乎能知道她想做什么,又猜不透她真正的想法。
她似乎害怕自己的身份被褫奪,同時又展現(xiàn)了一份與之矛盾的坦然。姐妹兩次爭吵時,都提到了身份互換的秘密,一度也成為姐姐威脅妹妹的理由。而當姐姐搶回身份證時,妹妹只是淡然說了句“身份證都可以補辦”;被威脅時,妹妹直言反正也沒有證人證據(jù),別人也不會相信你;哪怕姐姐找到了妹妹的合伙人,面對這個真相,合伙人也把“那又怎樣”的表情掛在了臉上。
姐姐失去了侵略性,妹妹也沒有那么驚慌失措。電影前期精心筑造的懸疑與核心點,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消解掉了。姐妹之間的防備、試探,都顯得有些小題大做。
那妹妹真的羨慕著姐姐嗎?作為從底層一點點爬起,慢慢混進上流社會的苦命人,妹妹的滾打摸爬讓她深諳世故,一邊自由受限一邊如履薄冰。
這種邏輯,是一種合理的順推。但情節(jié),卻顯得有些反常。
一旦聯(lián)想到她的身世,妹妹的高冷、大牌,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面對投資人的調(diào)戲,她把拒絕寫在了臉上、執(zhí)行在動作里,絲毫沒有左右逢源的松弛。飯桌商務交談時語言帶刺,即將被投資人灌酒時,直接拿起酒杯潑人,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這當然也是一種可以用邏輯解說的人設,底層生活帶來的應激、利益場上的絕對話語權(quán)、靠狠勁才能自我保護的外殼,也能成為一類詮釋。但是這種隔靴搔癢的大女主爽感,搭配妹妹不夠自由、想成為姐姐的內(nèi)心期望,就顯得略微撕裂。因為她的表現(xiàn)實在強勢,強到觀眾很難信服她其實也是個需要拯救的人。
因為太過具象,當后期主題升華,雙女主開始對抗父權(quán)的丑惡嘴臉時,所采取的行動也非常直白:扔東西、掀桌子、直接動手打。很難想象,妹妹最后能敵過人高馬大的合伙人,不僅將他撂倒在地,還能搶回襁褓中的孩子,一路突圍,靠的全是力氣。爽點背后,有著設定明顯的戲劇痕跡。
雙女主的困境建立在父親、丈夫、上司等某些具體的男人身上,但又淺嘗輒止,并沒能觸及女性主義中的結(jié)構(gòu)性問題。
因而,文藝以上、商業(yè)未滿的《喬妍的心事》,雖然給出了雙女主新的案例,但也在電影整體層面遺留下了一些問題。
圖片來源:《喬妍的心事》海報